第013节（1/1）

童轩就这么随带着药品、器械等回到乡村。他们是在村人众目睽睽、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被送回乡村的。

正是立冬时分，空气干冷，太阳忙得象一位急遽的过客，恍然间就是一天。树上，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一片，象一位孤零零历经苍桑的老人守望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守望着乡村的这片天空。

风是肃杀的，冷漠的，它带着一种要窒息人的狂乱，呼呼鸣叫着一阵狠扫已往，残留街面，墙角的败叶便随风儿打起圈儿舞着一团，旋着、飘着、跳着，黑黑的枝丫往返哆嗦着、撞击着、遭受着……

回到村里，惠如的病徐徐地缓解下来，她不再因水土反映吐逆了，不再厌食、挑剔食物了，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她的身体又有了新的变化，小腹膨涨，小便频仍，憋涨，细一算，月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

天啊！岂非有身了？她不相信这个事实，恍然想起蔚槐这个朋侪，就央了他去了一趟县城。来到县医院，给她坐诊的是一位慈眉和目的老中医，他把了脉，看了舌，然后一个蕴藉和祥的微笑便泻在脸上，他带着喜气说：“恭喜了，这位女同志，你有身了！”蔚槐站在一边恐慌着，那样子象看一个怪物似的惊异。老中医却又微微一笑对着蔚槐说，“你们这些大男子该注意了，别麻木大意了哟！从今以后可不能经常和妻子在一起啊！要体贴妻子的身子哟……”惠如的脸起了红晕，这是那里跟那里呀！但又有些甜蜜感，一股酸楚的甜蜜感。想不到短暂的相守之情，童轩，一个小小的童轩便在她的腹中着花效果，生根生长了。

强忍着心中的百味纷陈，谢过老中医，蔚槐陪着她默默地走了出来，深深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不知从那里儿来的感动，一把拉住蔚槐的胳膊，象宣告般充满喜气地说：“蔚槐，童轩——童轩的孩子！我有……童轩的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啊！这不是作梦吧！蔚槐，你说，这不是……是做梦吧！”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神经几经惊喜与惶乱。

蔚槐望着惠如，善意平和地带点酸涩而又坦荡地看着她——这位儿时他就爱上的天仙般的女孩，他郑重地拍拍她拉着他胳膊的手，象兄长般亲切地说：“傻瓜，青天白昼的，那里来的梦？你这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傻瓜！”

“童轩的孩子！我会有童轩的孩子！一定是老天可怜童轩，赐于我们孩子的……”突然眼一热，她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恍模糊惚着不相信地而又满怀激动地说，“你说希奇不希奇，童轩会有孩子！他该是个男孩子……照旧个女孩子？他一定很……漂亮，很可爱吧！”

她忘了自己往日的不适与羞涩，喃喃自语着，那种欣慰着、疯狂着、酸楚着的种种滋味缠搅着她，泪水顺着那张因略带红色光泽的脸流了下来。蔚槐默默陪着她，伤感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笑一阵哭一阵，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儿在心里缠搅着，缠搅着。

他兀自健步如飞向他的工具车走去，江惠如跟在后头茫无头绪而又不解地看着他，象看一个闷葫芦似的看着他。她眼光充满了疑惑，长大后的蔚槐不大说也不大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儿，象一个稳重年长的老者，言谈举止有一副成熟的味儿，但孩童时的顽劣天性有时还从他的说笑声中不自禁地带出来。她的脚步磨磨磳磳着随着他几近停顿。

一轮淡淡的冷冷的冬日下，他默默地斜靠在驾驶座上，一声不语所在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白的大烟圈，那烟圈打着圈向远处飘去，接着是第二个烟圈，第三个烟圈……他斜眯了眼睛浏览地看着那飘忽而逝的烟圈，直到吐完第五个烟圈，他才回味把玩似的打破默然沉静，对着心神不属东瞧西望的惠如打开车门，让江惠如坐了进去。他绕个圈子坐在了驾驶座上，然后他回过头来，平和地明确似地但又是老成持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惠子，你的情绪以后要清静一点，知道嘛，清静！现在要坐稳点儿了——坐稳啊，我要开车了，回家啰——回家啰！”他拖着长长的腔，象掩饰着什么似的，吹着口哨，哼起一首盛行歌曲“爱不寥寂”，把车开向向人流窜动的远方。

惠如陶醉在意外的喜悦里。她的眼睛湿润润、清亮亮的，显得格外的明澈，她的嘴角流露着自然的、由衷的微笑。那这时的蔚槐却敛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车子驶出一段后，两人竟都无话可说，气氛沉静下来，如冷却般的凝固。一个手把着偏向盘看着前方开车，时不时把手指头间夹着的烟猛吸一口，一个木头般看着前方入迷，象担忧什么，完全没有了适才的喜气。

一路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