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天，开始放晴。太阳像个大银盘，逐步从变薄的云层中显现出来。树枝上的积雪开始脱落，屋檐儿上也开始滴水，天似乎更冷了。人们跺着脚往返走动着，一个个拱肩缩项地唏嘘着。

在场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王彦顺也敢来和茂盛冷库叫板儿，和这些大款们凑热闹。他们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一个个窃窃私议，议论纷纷。

“好家伙，又来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高声喊了一声。

“他来也是白来，他绝对没这个实力！”紧接着有人小声反驳他。

“那可纷歧定！”

“纷歧定？他有几个钱你还不知道？他最多有十万块钱！他应该是在这些投标的人当中钱最少的一个！”

“不管怎么说这戏是越来越悦目了！”开始说话的人有点儿不宁愿宁愿。

“悦目什么？……这戏应该怎么落幕照旧怎么落幕！”反驳他的人经心起劲地顶嘴他。

王彦顺中等身材，小眼睛、招风耳，总爱乜斜着眼看人，有时脖子还拧着。

他是个恩怨明确，且从不愿服输人。几年来，茂盛冷库在果园里玩弄伎俩、仗势欺人，曾做过几多怒不可遏的事。他们诬陷过他，还曾把他打得满头是包。这奇耻大辱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今天就是铁了心来和他们争一争、斗一斗的！

他有一个铁哥儿们，叫刘承彦。

他最初的企图是想和刘承彦一起承包果园。他自己没多大实力，也确实只有十万块钱。刘承彦也不外二、三十万。可他们有其中学时的同学叫张天宇，年前调到了北里厢信用社当信贷员。他们一起吃过两次饭，详细探讨过西古城村果园的情况。张天宇说如果他能承包住西古城村果园就可以以西古城村果园做担保，争取贷款。而且告诉他这件事已经和信用社的王主任打过招呼。他兴奋恰当晚就给远在静海市做水果生意的刘承彦打了个电话。可刘承彦听完他的话后不光没兴奋，反而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千万别异想天开，做事一定要实事求是……”

他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放了：你远在天边凭什么说我异想天开？做事要实事求是？我怎么不量力了？信用社不是都已经谈好了吗。他原来欢快奋兴地打电话是想获得他的肯定或赞赏，没想到反而让他教训了一顿，他马上就七窍生烟！

西古城村有一千二百多口人，主要是由康、杨、谷、高、王这五个姓氏的人组成的。这五个姓氏的五攒人家，在二十多年前照旧相互距离、相互伶仃的。是厥后经由逐年的人口繁衍和庄户拓展，才连成一片的。

刘承彦是个外来户，西古城村也就只他一家姓刘。

他的家座落在村子的最东北角，正房三间两跨，坐北朝南，两间东屋一间过道做配房。院子的东面就是西古城村果园，房后紧邻的就是羚羊河。

刘承彦的怙恃都是小学西席，他们是来这个村子任教时才落户到这里的。因是独门小户，老家又都没了亲人，所以他的怙恃特别注重邻里关系。他们的邻人郝淑芬，是个长得很是悦目的女人。心眼儿好，为人也大气。她丈夫叫杨运生，比她大十岁，醒目木匠活。那时他们已有了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儿——就是现在的杨晓平。

刘承彦的怙恃来西古城村的第二年，大队给了他们块儿宅基地。他们在那年秋后就动了工。

热心的郝淑芬就像是做自己家的事情一样忙里忙外地帮着张罗。杨运生也起早贪黑地帮着拉木架、做门窗。两个家庭俨然就成了一家人。

刘承彦的怙恃都是领人为的国家人员，家境自然比在农村的郝淑芬他们好，所以就时常给杨晓平买身衣服或拿出一些零用钱让他们津贴家用。时间不长刘承彦的母亲和郝淑芬就好得情同姐妹无话不谈了。

就在那一年冬季，两人前后怀了孕。

第二年头夏的一个星期天，杨运生因队里放了工，来帮着刘承彦的父亲整理新房的院子。刘承彦的母亲也和郝淑芬腆着肚子坐在屋门前晒太阳。

蓝天上的白云白得就象是梨树的花朵一样漫天游移着。洋槐树正值着花季节，浸人肺腑的香气也随着风从墙外袭来。

刘承彦的母亲是个很是单纯的女人，而他父亲，却是一个又严肃又有点儿拘谨的男子。两人性格上的差异，不光没使他们生分，反而拉近了相互的距离。他待她，就像待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体贴她、照顾她，事事都随她的意。她也很依赖他，她以为他就是她心中的太阳，她离不开他就像是小草儿离不开阳光。

刘承彦的父亲三代单传，她的外家也都没了亲人，她在完婚以前就想好，完婚后首要任务就是给他生儿子。

当她有一天知道真的怀了孕时，兴奋得都有点欣喜若狂了。

她们每次坐到一起，她的儿子就是她的第一个话题。

这天，她们又是从这一话题谈起。

“大姐，我的儿子一点儿也不循分，他整天踢我，你说，他会不会自己跑出来呀？”她盯住郝淑芬，不无担忧地问。

郝淑芬忍俊不禁，上下审察了她一会儿说：“嗯，像你这样的，真有可能！”

“啊？”她受惊地眨着一双黑眼睛，细长的眉毛差一点儿飞起来：“真的？”

“真的。你的儿子呀，说不定哪天跑出来，喊着妈就要随着你一起去上学了。”郝淑芬看着她那又天真又恐慌的样子，怎么也忍不住笑。

“哈！”她似乎愣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伸出两只手就去胳肢郝淑芬：“大姐，你耍我！”

郝淑芬差一点儿没笑岔气儿，她躲不开她，也就去胳肢她，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两个平整院子的人也忍不住笑了。

“大姐，我有时真得很担忧，你怀晓平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她笑够了，撩一下儿垂到前额的头发，很郑重地问。

“行了，你傻不傻呀你！”郝淑芬止住笑，嗔怪地看着她。

“大姐你看……他又在踢我！你现在总不会也这样吧？”

“我没有，我很少有这种感受。我以为我可能会生一个女儿。我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想吃辣的。人们不都说酸儿辣女吗。”

“我总是想吃酸的！”郝淑芬的话儿又勾起了她一个新话题：“可是我们那位，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今年春天，我馋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让他去果园里给我偷杏。他说什么也不去。我实在没措施，就自己去了。可是我又跑不动，差一点儿没让人家逮住。你说一个西席，要是让人家逮住了多丢人啊！”说完，又大笑起来。

郝淑芬也笑了。

快晌午时，郝淑芬要回家做饭了，刘承彦的母亲拦住她问：“大姐，如果你能生个女儿，你愿意让她做我们儿子的媳妇吗？”

两个平整院子的人又一次让她逗笑了。

郝淑芬也笑起来：“好哇，我们盼之不得呢，如果你忏悔了呢？”

她想了想说：“谁要是忏悔了，谁就是小狗！”

就在这一年的阴历七月十五，郝淑芬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名字是刘承彦的母亲起的——连着她哥哥的名字——叫杨晓丽。

这一年是闰七月，在闰七月的七月十五，刘承彦的母亲生下了刘承彦。

这样一来，杨晓丽和刘承彦的生日就都是七月十五，但杨晓丽终久比刘承彦大了一个月。

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前程，两个女人也喜不自胜。因为两家关系好，又住的是紧邻，两个孩子的儿时险些就是在一个被窝里渡过的。

时间过得飞快，刘承彦八岁那年，他的父亲突然去世了。那时，他又有了一个三岁的妹妹叫刘晓红。人们都说他的这个妹妹很会长，一块儿不太悦目的玄色的痣，长在了右边的屁股上，一块儿很悦目的粉红色的痣，长在了眉心里。这是一小我私家见人爱的小女人，可就在他母亲带着她去集市上买工具时被人抱走了。

他的母亲原来身体就欠好，再加上这一连串的极重攻击，时间不长便一病不起。

那一年深秋，当她预感应自己已走到生命止境的时候，偷偷地哭了。

那是那年寒露刚过的一天黄昏，天，阴沉沉的，秋风把落叶刮得随处都是，防风林也一个劲咆哮。郝淑芬蒸了两个鸡蛋，用手巾包严实了过来看她。她听见脚步声，用手拄着床想坐起来，可起了一半儿又躺下了。

“你就躺着吧，不要动！承彦和晓丽正在那里儿吃晚饭，你不要惦念他们！”郝淑芬一边说着，一边把饭碗放到她床头的桌子上。

屋子里已经昏暗了，秋风一阵阵摔打着窗户。她看着郝淑芬擦着洋火，把桌子上的油灯点着，屋子里马上就变得亮堂起来。她欠一欠身，有气无力地看着郝淑芬说：“大姐……今晚我不想用饭……”

“不想吃？不想吃也得强吃点儿！人是铁，饭是钢，不强吃点儿怎么能好起来！”郝淑芬一边高声劝着她，一边逐步坐到了她的床前。

“大姐……”她看了郝淑芬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郝淑芬问她。

她闭上眼，稳定一下儿心神，然后侧转身，用已经有些凝滞的眼神看着郝淑芬说：“大姐……咱们的‘婚约’……还算数吗？”

“算！……算数！”郝淑芬看着她憔悴已极的面容，记挂重重的神态，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那就托付了……实在对不起呀！”刘承彦的母亲如释重负般收回眼光，头也一下子就垂下了。

“你的孩子……已经也是我的孩子了！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只要我尚有一口吻，我就一定会把他们抚育成人……”郝淑芬说到这儿，已经哭泣着说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多好哇！”刘承彦的母亲平躺在床上，迷恋而又无奈地望着屋顶说：“可是我……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能……你能看到……我要让你看到！”郝淑芬听着她一句句乞求一样的话语，眼泪夺眶而出，想了想就冲到了院子里。

那时，刘承彦和杨晓丽还不太懂事，已经吃了晚饭，正跑到这边的院子里为一件小事争吵。她提溜起他们的后脖领子就把他们提溜到屋子里，然后让他们跪在了她的床前：“叫，叫妈，你们两个一起叫！”郝淑芬此时已经哭得喘不外气来了。

两个孩子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母亲，喊着“妈”，也哭做一团！

刘承彦的母亲用最后一点儿气力把刘承彦和杨晓丽拉到她的跟前说：“我这一辈子总算是没有白活……我终究看到这一天了……”

她在临咽气时跟刘承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犯下的不行饶恕的错儿……是丢了你妹妹……我最大的遗憾……是你还这么小……就把你一小我私家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刘承彦、杨晓丽、王彦顺和他媳妇谷雅珍都是六八年生人。

他们从小一块儿玩儿，一起上小学，厥后又一起到北里厢乡读初中，而且还分到了一个班。杨晓丽和谷雅珍读完初中后又到天远县读完了高中，可王彦顺和刘承彦连初二都没有读完就中途退学了。

杨晓丽和谷雅珍都怕玉米上的毛毛虫。

那一年小暑前后，他和刘承彦因家里有事，只她两小我私家去上学。那天她们走的是村南方通往北里厢乡的一条近道。就在她们走进去一节地时，杨晓丽的上衣袖子上，不知怎么爬上去一个毛毛虫，又恰巧被谷雅珍望见，谷雅珍吓得发出一声惊叫，乍起两支胳膊就跑。杨晓丽的脸也马上变了颜色：“给我拿下来，你给我拿下来！”她一边哭，还一边喊，可谷雅珍早已经跑远了。杨晓丽又畏惧又没有措施，就又使劲追她。最后，正幸亏玉米地里砍草的高峻增听见她们哭喊，赶过来把毛毛虫弄死，才算没事了。

从那儿以后，没有他俩个，她们再也不敢单独走那条近道了。

在一个飘着蒙蒙细雨的早晨，他们四小我私家一起去上学。王彦顺突然心血来潮，找了两个毛毛虫就放到了杨晓丽和谷雅珍的脖子里。